不过,凡事无绝对。
如果百姓对县衙的审判不满,觉得县里判得不公,又对府衙没有信心,他还可以走另外一条通道去上诉。
那就是巡按御史,也就是民间话本中的“八府巡按”。
巡按御史隶属于都察院,在内称“监察”,在外称“巡按”,因为他们是“代天巡狩”,找巡按申诉不算越级。
又因为他们不是地方官吏,与地方利益无涉,相对来说,能够申冤的可能更大一分。
不过,巡按御史既然有个“巡”字,当然不能待在治所不动,必须在辖地内巡视,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,去哪里找他们很有讲究。
以湖广巡按来说,湖广巡按官署在治所武昌,在各地也会设有一座“察院”受理申诉。
这样的察院,除了少数大县,多在府城。
像安化这样的偏僻之壤,是没有察院的,想找巡按御史申诉,就必须去府城长沙了。
但是,就算是找到了巡按,又能如何呢?
偌大一个湖广行省,足足有十六府,千万黎民,也只有一个巡按御史!
正因如此,常人压根儿不会往那方向想。
找巡按御史申诉,受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,在百姓看来天崩地裂的大事,于他们而言,也只是轻如鸿毛的小事罢了。
“长沙……得有三百多里吧?”
刘敦书打了个冷战,看了看李步蟾的脚,穿了几个月的菅履,红红的印痕都黑紫了,脚背还有血泡,“能不能等等,等你大几岁再说?”
“大兄,我能等,他们能等么?若是真让他们惊动了先祖,那我就百死莫赎了!”
李步蟾苦笑着摇头,顿了一顿,走到石安之面前躬身行礼,“此事还请先生玉成。”
石安之点点头,“但说无妨。”
李步蟾道,“此去长沙府,必须路引。”
刘敦书更加发愁了,眉头挤作一团,跟打结的麻团似的,“是啊,行百里便需路引……”
按照大明律,但凡军民人等,每出百里便需路引,没有路引,被官府捉拿,后果可称惨重。
在关口渡口抓到,打八十大板。
不是从关门渡口出关的,打九十大板。
在边关被抓到,打一百大板。
侥幸出了边关还被抓到,绞死。
这路引的获取也很麻烦,必须里甲申报,县衙准许,以现在李步蟾的情况,想要获取路引,无异于白日做梦,哪怕是刘诗正也不见得好使。
李步蟾只有求眼前的石安之,以他清贵的身份,一张路引当无难处。
“路引之事好说,不过……”
石安之眯着眼睛看着李步蟾,“此去长沙府,三百多里,跋山涉水,披星戴月,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”
这个时代出远门,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,就算武二郎这样的老江湖,都免不了要喝上一碗蒙汗药,一个八九岁的童子,就算有了路引,能走到哪里呢?
指不定还没出安化,就被人拐走卖掉了。
“先父曾与小子说过长沙,他说长沙是诗圣驾鹤之地,他在长沙之时,常于杜甫江阁凭吊吟咏。”
李步蟾没有正面回答,而是顾左右而言他,“小子力弱,不能提杜惟兼之刀,但小子有脚,可以效杜嗣业之乞。”
刘敦书本欲再劝,话都到了嘴边,听了这话身子一僵,只得又憋了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