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她转向我,就那么盯着,也不说话。
我低着头,一颗心在聚焦的窒息中似要炸开。
好在执勤老师上前劝说,母亲方就此作罢。
她瞥了我一眼,转身就走。
她在前,我在后。
她脚步似飞,我也只能亦步亦趋。
直到后来骑上车,驶上环城路,两人都没说一句话。
在村西桥上,母亲兀地停了下来,干裂的嗓音蔓延至整个夜空:“打什么架?啊?打什么架?真是越长越出息了你!”
我僵硬地倚在桥头,摩挲着石狮子,肿胀的目光飘忽不定。
月亮趴在水面上,瘦得令人惊讶,简直像一弯挂肉的铁钩。
我不由多瞧了两眼。
当一缕风拂过,水面荡起破碎的波纹时,那弯铁钩便死死勾住心底,微漾间竟有一种快意扩散开来。
良久母亲重又骑上车,我缓缓跟了上去。
到家洗漱完毕,刚要进自己房间,母亲叫住了我。
至今我记得灯光下那微颤的睫毛和浓郁的煮鸡蛋香味。
我抬起眼皮,她就说:“看什么看,还有脸了?”
我垂下眼皮,她又说:“低什么头,认罪伏法呢?”
按摩完毕,母亲就出了厨房。
她边走边说:“切了点土豆片,自己敷上。”
********************
可喜可贺,和王伟干架后没几天,我就迎来了第二架。
虽然从小身体素质好,但我很少与人冲突。
然而那天,请原谅——我从未见过那么亮的光头,又淌着汗水,与太阳遥相呼应,晃得人头晕眼花。
于是我就推了他一把。
我想告诉他即便是高中生,也不应该剃这样的光头。
他貌似并不同意我的看法,不仅反推回来,还指着我说:“肏你妈屄!”
于是我来了两拳,又跺了两脚。
他就趴到了地上。
时值晌午,篮球场像块盖玻片,不远处的食堂人声鼎沸。
我刚想招呼大家继续走,脑后就盖来一板砖。
于是我就不知东南西北了。
在医务室紧急处理一下,我被送到了校外诊所。
刚缝完针母亲就赶来了。
她丝轻垂,汗如雨下,砸到我身上简直振聋聩。
在我茫然的目光中,她使劲捏着我的手叫着“林林”。
实在太过使劲,我只好答应了一声。
她总算松了口气。
据说板砖最容易把人搞成脑震荡,而后者的一种临床表现就是痴呆。
接下来就是输液,我斜靠在床上,感觉一个脑袋有两个大。
情不自禁地,我就想到了被人开瓢的地中海。
进而我想到,老天爷貌似搞错了,要说开瓢,再没有比那个光头更合适的了。
母亲咨询过医生后就平静了许多,虽然还捏着我的手,但她说:“好了再跟你算账。”
说这话时她手心都是汗,丰满的胸部把衬衣撑开一条缝,似有股热气从中溢出,持续地冲击着我的脑门。
我赶紧闭上了眼。
在气态的酒精海洋中,伤口随着母亲的脉搏轻轻跳动。
后来就不跳了。
再后来伤口又跳了起来,隐隐作痛。
我睁开眼时现下体直撅撅的。
输液室的门轻掩。
也不知哪来的风,窗帘四下飞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