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来过几次呀?”陈建军大笑,隆隆隆的。
“那就是老大的。”西服裤打了个嗝,“来来来,养鱼呢。”陈建军笑了笑。
碰杯。
“哥啊,”西服裤又翘起了粗壮的二郎腿,与此同时叹口气,似乎揉了揉脸,“哥啊,咱家就你文化高了,啊,说不定上到咱十八辈祖宗也数你最有文化,啊,咱爹最器重你。”
陈建业身材高大,生了张黑熊脸,我无法想象他会拥有这么一副清秀得近乎夸张的豆沙嗓。
可怕。
陈建军没说话。筷子的碰撞声。
“嗯?后不后悔?”
“啥?”裹着食物,含混不清。牛仔裤抖了抖腿。
“你说啥。”陈建业也操起了筷子。
只有咀嚼声。
“这老牛,睡得像头死牛,娘们儿不是挺能喝么?”
豆沙嗓变得响亮,接着“啪”地一声,更是响亮,女人轻哼,画面都晃了晃,“哎,还没玩腻呢?”
陈建军又笑,隆隆隆的。
“笑笑笑,最他妈烦你笑了,妈个屄。”陈建业喘口气,也笑了笑,“打小就觉得你这笑诸葛亮一样……”这货清清嗓子,没了音。
“抬举。”
“你不知道,当年我跟着咱妈在二连沟玩泥巴时,老想着你在云南多气派,结果……”又没了音。
二连沟我倒知道,在张岭,过去有个老砖厂,打反右倾一直到文革,安置了不少人。
掇菜,咀嚼,笑。
“又是笑,打云南回来啊,你就是这个笑。嫂子没了,说再找个,你也是这个笑,乐乐那样,你还是这个笑,啊,这小鸡巴陈晨瞎捣蛋,你是这个笑,连他妈上个课、讲个话也是这个笑!”
陈建业语气激烈,似乎颇为愤慨。
咕咚一声后,他又说:“我听过你的课,不知道吧?”
“哟!”陈建军总算开了腔,“啥时候,还真不知道。”
“真是搞不懂你,这陈建国阴沉,啊,那臭脸一摆啊,谁都瞅得出来,”陈建业咂咂嘴,“你这笑啊,我看得找科学家,找美国日本那此教授,专门研究砑究。”
陈建军避而不答,只是叹口气:“来来来!”
碰杯。
“说实话,后悔不?”好一阵,陈建业又问。
“路都是咱自己走的。”陈建军揪了揪皮带,羊毛衫下露山白色衣角。
“我后悔,别看咱爹土,反对你参合这档子事儿我看是对的。当初就我挺你,还记得不,啊,老大始终不表态。”
陈建业顿顿,“我心想我二哥脑袋瓜子灵,啥都玩得转,啥都能耍得出新花样。”
“行了。”陈建军舒口气。
“咋行了,咋行了!”陈建业突然开始拍桌子。一时咚咚作响,哗哗啦啦,我觉得那些杯盘碗盏都要跳将起来。
好半晌都没人说话。只有豆沙嗓的喘气声。后来他点了支烟,抽得很用力,你几乎能听到烟草燃烧的声音。
牛仔裤起身,走远,“咔嚓”一声,应该是开了窗户。他并没有即刻返回。
还是没人说话。倒是牛秀琴哼了两声。
直到陈建业抽完烟(他说,行了!),牛仔裤才又出现在镜头里。
“关窗啊。”
“散会儿。”
“老牛屄该感冒了。”陈建业笑笑。
陈建军没搭茬。
“来!”
碰杯。
“二丫、爱英她们都还好吧。”
“好啊,俩孩儿适应快,就是孩儿他妈脑瓜子笨,这都快一年了,学英语还跟吃药一样,不过啊,都是咱华人社区,日常生活啥的,也用不着英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