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只能直愣愣地站着,攥紧背包带捏了又捏。
好在母亲拧开门就往回走,只留给我一个背影,米色高领毛衣紧贴腰身,直筒牛仔裤下是双白色棉袜,脑后挽了个高马尾,于行进中来回甩动。
在圆臀上扫了一眼,我赶紧撇开目光,片刻后才意识到她还是一瘸一拐的。
要不是奶奶千呼万唤,我也不知道自已还要磨蹭多久,刚进客厅,扑鼻一股肉馅的香味,婆媳俩在吃饺子,桌上还拌了个莲菜。
奶奶“咯卟咯卟”地起身,问我还没吃饭吧,我搓搓手,抹抹脸,瞥了瞥纹丝不动的母亲,到底是没好意思吱声。
暖气烘烤着脑仁,让我开始迅淌汗,不知是不是错觉,奶奶比印象中矮了许多,白如雪,好半晌我才找到话头,问父亲呢——有些慌不择路,话一出口就后悔了。
奶奶的回答显而易见,她还夸张地“咦”了一声,完了招呼我到桌边去。
几秒种后,声线猛地一抖,她问我脸怎么了。
“又打架了?”她在自己脸上摸了摸。我无言以对,早编好的说辞怎么也倒腾不出来,只能僵硬地咧了咧嘴。
就在奶奶凑过来欲在我脸上一探究竟时,母亲起身,轻声说她包饺子去。
我忙不迭地说自己来,与此同时总算偷瞥了她一眼。
母亲没搭茬,推开椅子,扭身去了厨房。
转身的一刹那,她目光迅地打我身上滑过,快得就像从未停留过一般,那双熟悉的眼眸却肿得厉害,红彤彤的,满是血丝,跟兔子眼差不到哪儿去。
我脑子里轰然炸响,半晌都没回过神来。
奶奶让我别乱瞅,说母亲火气大,正害红眼,可别传染了。
“还自个儿来,包饺子你能行?”
淡薄的光影里,她头蓬松如蚕丝。
电视里在播女,天知道是选秀集锦还是什么演唱会,反正那个不男不女的李宇春脸是越来越方了。
关于脸上的伤,我说是打球时给人挠的,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见,奶奶直摇头,说再这样就找他们算账去,我也说不好她是真信假信。
好一会儿,母亲问吃几个,简洁明了,就这仨字。
我说几个都行。
“到底几个?”她声音提高了几分,语气还是淡淡的。
“二、二十来个吧。”我装模作样地找遥控器,声音却绵软得像被暖气融化了一样。
有个十来分钟,母亲说饺子下锅了。
我让她过来吃饭,自己去看锅,不想犹豫之下竟险些在厨房门口跟她撞个满怀。
母亲目不斜视,携着一缕清风侧身而过,我脸上不由一片火辣,垂下目光时,米色高领里猛然溢出一抹紫色瘢痕,可能脖颈的肌肤过于白皙,相形之下竟有些触目惊心。
一股甜蜜猝不及防地涌上喉头,我吸吸鼻子,揉揉眼,好一阵都没能挪动脚步。
灶台氤氲的热气里,我仰头闷下了半罐青岛,凉,但那种黏糊糊的慌乱总算被冲淡了几分。
盛饺子出来时,桌上多了盘凉拌耳丝,说不好为什么,我没动筷子,连莲菜也没动一下。
除了埋头掇饺子,时不时我会抬头瞄一眼电视,余光里的母亲不远不近,却难以捕捉到她的任何动静。
奶奶提起考试什么的——她现在是真的有些口齿不清——我知道她说的是考研,但也没多加理会,唔唔嗯嗯就混过去了。
至于脸上的伤,她问抹药了没,我说不用抹,她一惊一乍地说那可不行,她屋里还有些什么草药糊糊,保准沾一次就能好。
我嘴里憋得鼓鼓的,拿不准该咽下去还是咧嘴笑一笑。
收拾好碗筷,母亲接了杯水过来,完了就坐到了一旁的沙上,整个过程中除了提醒奶奶吃药,她始终未置一词。
饭后本想在家洗个澡,结果浴霸坏了。
当然,对我来说无所谓,好歹有暖气,但奶奶说背阴太冷,离暖气片又远,前一阵就是卫生间靠北墙的水管给冻裂了,一家人都在外面洗。
当我执意打开热水器并去卧室找换洗衣物时,母亲突然从房间冲出来吼了一句:“不能洗不能洗,非要在家洗?!”
我从未听过她如此凛冽的语气,就那么愣在门口,没敢回头。
澡堂子里稀稀落落的,没几个人。
脱裤衩时我才瞥见裆部的几抹或深或浅的紫黑色痕迹,除了最底下那团,其余并不显眼,凑近嗅了嗅,理所当然的体臭扑鼻,可如果这不是血迹的话,又能是什么呢?
那种黏糊糊的感觉再次袭来,海啸般打心底冲刷而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