裙裾不便奔跑,我踩到长长的裙摆,狠狠跌一跤。
连滚带爬地站起来,我将飘飘荡荡的裙子抓在怀中,露出不能被外人瞧见的亵裤。
这没什麽的,我要去接我姐姐,这些我都不在乎,我要去接我姐姐了!我要等她!
我侧脸蹭了蹭粘在脸上的泪水与血水,一声不吭闷头向前。
凭着那一棵招摇的大树,确定此处就是我姐姐所指的地方。
我发出粗重的喘息,左顾右盼,几乎要把五脏六腑呕出来。
剧烈晃动的视线里,我看见高高的宫墙,沉默地伫立着,像一位伟岸的巨人。
惊恐,重新回到了我的躯壳。元宵节那夜,我也是被那一堵堵墙拦住了去路。
我好渺小,我真的好渺小,就像一只蝼蚁,被无形的手轻碾着,却毫无办法。
姐姐口中的矮墙,没有出现。我松开手,呆呆仰望着那堵墙。
薄薄的亵裤紧贴着我汗涔涔的小腿,黏稠的血液从伤处溢出。
「怎麽会没有呢?」我抓挠头发,「怎麽会……怎麽会没有!」
我提着裙裾狂奔起来,从这一头,跑到那一头,企图寻找一个缺口,一线生机。
这长长的宫墙,好像没有尽头,我越跑,它们越追,紧咬着我的视线不愿离开。
「在哪里!」我歇斯底里地踹了墙一脚:「贱人!婊子!我叫你把她们还给我!」
疼痛让我浑浑噩噩的脑袋清醒,我确信我姐姐是看错了,但她不一定逃不出来。因为她远比我聪明,比我厉害,她是命运的宠儿,就连苍天也要垂怜于她。我不能自乱阵脚,我要帮她,帮她出来。我精疲力竭地回到和姐姐约定的地点,半跪在地上,摸索着趁手的石块,都是很小很小的石块,如果有很大的石块就更好了,但没关系,我会为她们开辟前路。
我抓着石块蹲在地上凿墙,石体相互摩擦,发出阴冷的咯吱声,像是伥鬼在暗暗磨牙。
万一呢,万一她也在那一头凿洞,或者在攀着树干前行,那我做的一切,就不算白费。
我姐姐同我说的那些话,不断地涌现在我耳畔。
「我很惜命,你放心。」
「那里有一堵更矮的墙,我瞧仔细了。」
「江淮南,你一定要来接我,你要一直等我,一直等我。」
……
姐姐在我身边时,我觉得宫墙很高,但我踩着姐姐的肩膀,就能爬上去。
姐姐不在时,我才发现,这当真是很高很高的一堵墙,高到我不敢企图去翻越它。
我满怀期待地凿着墙,尽我能做的所有事。人事丶天命,我想尽了办法,想尽了。
一百三十二
我不知疲倦地凿着墙,接近疯魔,宫墙上,只有一个浅浅的凹痕。
半跪,这是我摇尾乞怜的姿态。我在向命运示弱,求它善待她们。
手掌被磨破皮,火辣辣地疼。
天边泛起鱼肚白,我还凿着。
巡逻的侍卫来了,我还凿着。
一个男人上前来,我还凿着。
他认出我,惊喜道:「人找着了!」
「欸我说头儿,这真是二小姐吗?」
「是啊头儿,别弄错了,这娘儿们怎麽看起来疯疯癫癫的?」
「去去去,还娘儿们,滚一边去!」为首的男人狠狠踹了说话的人一脚,收起长剑:「错不了,老子知道她,她从前是京城第一美人……二小姐,您在忙活些什麽呢?」
我缓缓低下酸疼的脖颈,面露茫然:「谁是二小姐?」我已太久没听到这熟悉的称谓了。
「是啊!二小姐!原来您在这儿!让咱们好找!您别在这站着了……备马车备马车!送二小姐回府。没点眼力见,怠慢了咱们的京城第一美人!」
「有没有带药的,上来弄!机灵点儿行不,伺候不好相府的独苗,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!啐!」他又踹了身旁的狗腿子一脚,搓着手道:「二小姐,咱上车吧?咱们回府。」
「独苗?」我没有动作,只有眼珠还在转动,布满血丝的双眼牢牢地盯着他,「独苗?」
他左右开弓,无伤大雅地抽了自己几巴掌:「瞧我这话说的,该打!二小姐,咱走吧?」
「你是当差的侍卫?」
「欸,小的正是。」
「你把这墙凿穿。」
「啊?」
「我叫你把这墙凿开!你听不懂人话吗!狗奴才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