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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一块贫瘠的土地（第1页）

苏晨走后萧林又在酒店的床上躺了一个小时，午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，他要赶回片场拍摄这部电影的最后几场戏份。

可能是在床上躺得太久了，他的四肢有些麻木，但头脑却异常清醒，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崩溃绝望，亦或是心烦意乱，他甚至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平静。

他平静地走到现场，平静地换上戏服，平静地站到监视器前面。

伴随着“滴”的一声轻响，周溪亭出现在了画面里。

和一个女人一起。

不是多么令人惊艳的女人，远远比不上文娟，却坐在周溪亭的自行车后座上，亲密地搂着周溪亭的腰。

小也的面上没有其他表情，只是在笑。

他笑着从车棚后面走出来，走到周溪亭和那个女人的面前，他说：“周老师，您好。”

“小……小也？”周溪亭刹住车，面露难堪与尴尬。

“是我，难为周老师还记得我，这位是？”他将目光投向周溪亭身后的女人身上。

女人面上的表情有些腼腆，浅笑着回他：“我叫秦安，是周老师的太太。”

“原来是师母，师母您好。”他脸上一直噙着笑，极灿烂的笑，从眉眼一直延伸到唇角，“师母，周老师之前是我的家庭教师，我现在有几道题做不出来，您能不能把周老师借给我一段时间？”

秦安愣了一瞬，但很快反应过来，她从周溪亭的车后座上跳下来，拍了拍周溪亭的后背，“当然可以啊，溪亭，你先去忙吧，晚上记得早点回家吃饭，我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。”

周溪亭没有看秦安，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。

盛夏时节的傍晚比任何时刻都要惬意，零件老旧的自行车在淮海中路上哐当哐当地行驶着，小也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用手环着周溪亭的腰。

周溪亭是个高大挺拔的男人，有着宽厚结实的后背，小也将脸贴在周溪亭的后背上，静静地闭上了眼。

晚风吹拂着小也年轻的面颊，这个沉默多日的少年脸上终于再一次浮出了浅浅的笑容。

这个时刻淮海中路上行人很多，偶尔有人朝他们投上一两眼，但很快就会移开视线，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对平平常常的父子，英俊儒雅的父亲骑着单车接放学的儿子回家。

到了渔阳里，周溪亭将自行车停在弄堂口，跟随着小也往弄堂深处走，弄堂里人不多，这个时间点，孩子们还在放学回家的路上，而大人们也大多在菜场或者后堂，还要再过一会儿，再过十几分钟这样，这条小弄堂就会迎来自己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。

一路沉默，走到小也家的门口时小也突然转过身看着周溪亭，他说：“周溪亭，你有老婆啊？”

“你有老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妈？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？你不觉得恶心吗？”

一句“恶心”抛出来，周溪亭的脸色刹时变得惨白一片，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躯佝偻着，仿佛被重物压垮了一样，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，半天却只能发出嗫嚅的声音。

小也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，小也也从不知道，自己爱上的竟是这样一个懦弱的男人。

他曾经以为周溪亭像山，像海，像茂盛的森林，生长着一切他憧憬向往的事物，但事实上，周溪亭只是一块贫瘠的土地，上面根本寸草不生。

大概过了五分钟，周溪亭才抬起头看他，周溪亭说：“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喜欢男人，在遇见你之前我曾经有过一个恋人，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，那时候我刚毕业，被分配到外地的一所学校里当老师，他是我的同事，我们两人感情很好，但也只敢偷偷摸摸地在一起，可是我们的事最终还是被人发现了，捅到了校长那里去，最后闹得人尽皆知，他家里条件不好，很依赖那份工作，我就把责任都揽了下来，自己从学校里辞职。”

周溪亭深吸了一口气，转过身靠在青石板砖上，“后来我才回到上海，我重新找了一份老师的工作，但干了没两年，之前学校的事情就又被人捅了出来，我再一次被学校给解雇了，再后来我就不再去学校工作了，就这样四处跑着给别人当家庭教师，第二年我就跟秦安结了婚。”

周溪亭转过头冲小也笑了笑，一副惨然的模样，“别人介绍认识的，见第二面就结婚了。”

小也跟随着周溪亭一起靠在身后的石板墙上，他说：“既然结婚了你为什么还要招惹我妈？我妈知道吗？知道你结了婚还有老婆吗？”

“不知道，你妈不知道，”周溪亭摇了摇头，“我在你妈之前跟很多女人在一起过，我觉得空虚，似乎一切都没有意义，我需要不同的人来充实我的生活，否则我可能下一秒就会死去。”

“那你怎么不去死啊？”小也冷笑，又重复道：“你怎么不去死呢周溪亭？你觉得你这么说我就会同情你了，是么？我告诉你，我不会的，我只会觉得你懦弱。”

周溪亭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，带着股隐忍的绝望，“你知道十几年前，如果被贴上喜欢男人的标签，你会过上怎样的生活吗？你根本想象不到那样的生活，简直连猪狗都不如，所以我只能忍着，装着，装得跟一个正常的男人一模一样，我不爱秦安，我也不爱你妈妈，但是我爱你，小也，是你让我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。”

“你爱我？”小也难以置信地用手指着自己，“你爱我，你前脚刚和我上过床，转头就去找我妈？这就是你的爱吗？”

“你以为我想吗？!”周溪亭突然压了过来，紧紧地抓住小也的手臂，大声喊道：“我不想，认识你以后我谁都不想碰，我甚至打算跟秦安提出离婚就好好地和你在一起，可我是因为你妈妈才来到你家当家庭教师，你妈妈喜欢我你看不出来吗？我已经婉拒了她很多次，我不可能一直拒绝她，不然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，你明白吗？”

这个懦弱自私的男人，在做出了这么荒唐恶心的事情后竟然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。

小也绝望地闭上了眼，几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无声无息地滑落。

周溪亭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眼角，“小也，你别哭，别哭。。。。。。”

他睁开眼，泪眼朦胧地看着周溪亭，他说：“周溪亭，你亲亲我吧。”

“什。。。。。。什么？”

“你亲亲我，周溪亭。”

周溪亭喘着粗气，一把抱住他，急切地吻上他的唇，“小也。。。。。。我的小也。。。。。。”

门旁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声。

太阳很快就要落山，老弄堂的女主人们纷纷拿着饭菜从屋内走出，要给一家人准备晚饭。

“啊！！！！”

一阵锋利刺耳的尖叫声从门旁的石库口陡然传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