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清晨,松鹤堂内。
萧宾月踏着晨露而来。她低眉顺目地站在帘外,等丫鬟通传后才缓步入内。
“孙女给祖母请安。”她福身行礼,声音不疾不徐。
萧老夫人倚在罗汉榻上,半阖着眼。只见萧宾月今日穿了件素色绣银丝暗纹的褙子,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钗,既不张扬也不寒酸,正是她一贯的做派。
“月姐儿来了。”老夫人抬了抬手,示意她坐下,“昨夜睡得可好?”
萧宾月唇角微扬,浅笑道:“托祖母的福,一觉到天明。”她接过翡翠递来的茶盏,双手捧着却不急着饮,指尖在青瓷上轻轻摩挲。
老夫人目光在她手上顿了顿。那双手白皙修长,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,没有萧玉瑶惯常染的丹蔻,也没有萧玉环总爱戴的宝石戒指,干净得像是从未沾过阳春水。
“下个月的牡丹宴,你可准备好了?”老夫人忽然转了话锋。
萧宾月眼睫微颤,将茶盏轻轻放在小几上:“回祖母的话,孙女并没有擅长的才艺,所以也没有准备。”
老夫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,“你可知这次牡丹宴不同以往?”
屋内熏香突然变得浓重起来。萧宾月垂眸看着茶面上漂浮的一片茶叶,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:“孙女愚钝,还请祖母明示。”
老夫人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直视着萧宾月:“直接跟你说也无妨,太子素来属意瑶姐儿,这也是你父亲着急接她回来的原因。”她顿了顿,语气陡然转冷:“你素来懂事,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。”
萧宾月心中冷笑,太子不是之前还属意萧佩雪吗?怎么萧佩雪“刚死”,他就属意萧玉瑶了吗?怕不是太子属意的是这个户部尚书府吧!
“孙女明白。”她抬起头,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清明,“大姐姐才貌双全,得太子青睐是萧府的荣耀。”
老夫人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,忽然叹了口气:“你比你母亲聪明。”她靠回引枕上,语气缓和了些,“赵氏母女是什么性子,这些年你也看在眼里。这次牡丹宴,你不仅要顾全萧府的体面,更要……”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,“保全自己。”
萧宾月心头微震。这是两世以来,萧老夫人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表明关心。她迅速调整表情,眼中适时泛起感激的泪光:“谢祖母提点,孙女一定谨记。”
“太子不是萧府能得罪得起的。”老夫人声音压得更低,几乎成了耳语,“但你要记住,有些荣耀,来得快去得也快。”
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,老夫人立刻止住话头,恢复了往日威严的模样。萧宾月会意,端起茶盏抿了一口,掩去唇边一闪而过的冷笑。
“月姐儿,”老夫人忽然提高声音,仿佛刚才的密谈从未发生,“你之前绣的那幅观音像我很是喜欢,今日就带回去继续绣吧。”
萧宾月起身行礼:“孙女遵命。”她接过翡翠递来的绣棚,绣棚压着的一张薄纸。萧宾月心领神会地收入袖中。
离开松鹤堂时,朝阳已经爬上了飞檐。萧宾月走在回廊上,袖中的纸张像块烙铁般灼人。
回到屋内萧宾月才打开——一张牡丹宴的座位图,上面必定标明了哪些位置要避开,哪些人可以结交。
春桃和夏荷看到这张纸不解道:“小姐,老夫人这是?”
萧宾月轻笑道:“看来,之前在祖母面前表现的种种也没算白费!”
窗外忽然刮过一阵风,吹得案上的《女诫》哗哗作响。萧宾月走过去合上窗,目光落在书页上那句“女子无才便是德”上,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。
她抬手将《女诫》扔进了炭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