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秉俯首:“臣帮郡主研磨。”
叶流疏:“尚未功成,当不得郎君在妾身面前称臣。”
张秉:“郡主要写什麽?”
叶流疏:“向我未来的夫君问好吧。”
她在信中想问他:掺杂共同利益和秘密的婚姻更牢靠,陛下觉得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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掺杂共同利益和秘密的婚姻,自然更牢靠。
南周皇宫中,陆轻眉跪在书案旁,与淡着脸的李微言对视。
他歪靠着龙椅,吊儿郎当地玩着手中一把墨玉雕像。少年天子撩起眼皮,看那纤纤美人研磨执笔,代他拟信。她将代他与北周的郡主问安,和未来的皇後谈及合作。
她何不代他娶了叶流疏?
李微言嘲弄道:“我听闻,皇帝是可以为所欲为的……”
“陛下可以为所欲为,但得是统一天下的陛下,”陆轻眉淡声,在他自後握住她手中笔时,二人呼吸极近,却谁也没动,陆轻眉将信写下去,“陆家会一直支持陛下的。”
李微言:“……嫂嫂呢?”
陆轻眉:“我也会一直站在陛下身後,支持陛下,保护陛下。”
“如今,最重要的是,是对抗西域的霍丘国……击杀卫长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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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荔已出局很久,如今,为了林夜,她愿意再次入局。
李微言迟迟不肯入汴京的原因,除了两国谈判的条件未曾满意,亦有卫长吟还活着的缘故。皇帝不远行,只有卫长吟伏诛,两国才能真正一统,将矛头指向西域。
雪荔便来为他们杀卫长吟。
一年以来,卫长吟始终躲藏,不曾露面。而今,他们放出“有人要复活照夜将军”这个消息,卫长吟很可能被钓出来。
毕竟,双方皆知,卫长吟多年阴谋多次毁于林夜之手。二人又同为将军,同样是智谋型将军。这世间,最厌恶林夜丶最害怕林夜活着的人,一定是卫长吟。
按照他们的计划,雪荔重新潜入洛阳行宫外的山洞中。她和北周看守的兵马交战,双方皆有放水之嫌,只为了让雪荔带走林夜。
当日,雪荔封住洛水,冻住林夜的尸骨。今日,雪荔伏在冰面上,亲自用内力融化洛水,自湿淋淋的杂着碎冰的冰水中,将林夜抱住。
他靠在她肩头,冰凉刺骨,被用冰保存着的身体仍然鲜活,只眉目紧闭肌肤苍白。雪荔拥着他,将李微言给的药丸喂入他口中。
她等了一会儿,并没有动静。
雪荔的心一点点凉下,却又无所谓。她打定了主意,无论阿夜能否重生,她都要带阿夜离开这里。他们说好的一起游历红尘,她要带他一起走。
山洞外的脚步声近了,她扣住湿漉漉的少年肩膀,拔身而起,朝山洞外涌来的北周兵马掠去。这些兵马并非真正要拦她,她的目的只是将林夜带走,引出卫长吟。她把卫长吟和那些霍丘杂兵带到南北周兵马已经埋伏好的地方,将他们一网打尽。
洞外早已备好马匹,打斗间,雪荔带着林夜跃上棕马。
马蹄高溅,长夜幽微,身後冰冷僵硬的少年贴伏着她。雪荔只觉得轻快:“阿夜,我们走——”
——如果那一夜,她赶得快一些,是不是就可以救下阿夜了?
马儿马儿,再快一些。马儿马儿,带我们离开。
长夜如兽,吞没他们,雪荔御马,夹紧马腹,越行越快。她几乎要忘记这是一场“诱捕”,第一片雪花落在她鼻尖的时候,她想到那一夜的星坠如雨。
她要带林夜走。
生死勿论,走到天尽头,走到这世间只有他们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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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後弓弩丶马匹声开始多了起来,雪荔御马术了得,只神思恍惚,多次将今夜与一年前的最後一夜弄混。
然这无妨,只是小事。
天地间下了雪,雪尚未铺满大地,双方搏斗还有时间。在这重计划中,忽有一瞬,雪荔听到一声吼叫:“雪女——”
她勒马停下,擡头朝声音看去——
她看到了卫长吟。
黑魆魆的夜中,她还没有将诱饵引到早已埋伏好的地方,卫长吟便现了身。他身後竟然没有那些跟着他逃亡的霍丘兵马,山坡上竟然只有卫长吟一个人。他冷冷地看着平原大地上的马匹,以及那一骑男女。
这是一年不曾露面的卫长吟。
卫长吟高声:“你以为我猜不出你们的心思吗,你以为我会上当吗……雪女,想杀我,就亲自来杀!”
言罢,他御马翻身而走。
雪荔停顿一下,御马而追。
种种阴谋,因卫长吟而起。她绝不能让卫长吟活着。
她身後的少年僵硬冰冷,如世间任何一个寻常尸体那般。只有雪越来越大,雪荔不知那药丸有没有用,或许眼下所有,皆是她的幻觉,也未可知。
也许她此时还停留在盗贼地窟中,受那迷药的影响,误以为自己可以杀了卫长吟,救下林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