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知禹没见过她嚣张跋扈的样子,此刻看她谨小慎微的忐忑样,倏然生出一种想安抚的冲动。
“别紧张,一遍不过就多来几遍。”
他说话的声音不大,但落在周围人耳朵里却犹如惊雷,谁能想到以严苛出名的周知禹有天会纵容搭档NG。
可一想到清瑶的遭遇,衆人也都接受良好,她的处境已经够可悲了,再被刁难,还活不活了。
工作人员默默交换眼神,好像在说——周老师挺会怜香惜玉嘛。
清瑶面上的局促更甚,她急急表态,“我尽量一条过,绝不耽误大家的时间。”
周知禹在心底无奈叹息,受惊的小鸟想要重振,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,慢慢来吧。
他笑了笑,未置可否。
随着导演的一声A,俩人立马入戏。
周知禹风风火火的找到清瑶时,她正坐在凉亭边喂鱼,悬空的手里早已没了鱼食,那双时常漾着明媚笑意的眼眸,近乎空洞的看向湖面,不知道落点在哪里,却能让人一眼揪心。
“清儿。”急切的音色里,满满都是思念和克制。
清瑶先是一怔,而後徐徐转头,当看到来人时,暗淡的眼眸倏然涌上一抹亮色,可等他急吼吼朝她走来时,那抹亮色倏然换成了惶恐,她匆忙放下食盒,往後退了两步,俯身行礼,“唐清见过太子殿下。”
周知禹愣在原地,眼底顿时一片痛色,“不必行礼,起来。”
他伸手去扶,却被她不动声色的避开,恭敬的垂首道:“太子殿下寻民女何事?”
“清儿,别对我这麽生疏,我依旧是你的兄长。”
他有些负气的抓握着她的双肩,强迫她擡头,定睛一看,她的眼底早已染上水雾,除了泪,还有无尽的委屈和彷徨,她哽咽道:“请太子殿下莫要折煞民女。”
“清儿,只要你说不,我立马带你走,我们不去和亲了好不好?”周知禹的眼神近乎哀求,直直盯着她的目光,有忐忑也有期盼。
清瑶含泪莞尔,“要去的,我既受了恩惠,也该履行责任。”
“不,你也可以不履行的,我--”
“阿兄,你会送我的对不对?”
清瑶笑看着他,被眼泪洗过的眼眸越发清亮,直直看过来时,让周知禹有一瞬间的晃神,他讷讷点头,随即又摇头,“不,我不会送你去和亲,也不准你去,我们走,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。”
他紧紧攥着她手腕,想把她带离,清瑶猛地挣脱他,疾言厉色道:“天下之大莫非王土,我们能去哪儿,又能逃多久?番邦进犯,边疆流寇作乱,只要天下一日不太平,我们就一日不得安生,如果有人能暂时稳定时局,不费一兵一卒,那个人为什麽不能是我?”
她看向他的视线近乎决绝,眼底涌上倔强又坚韧的光,“阿兄,我在赎罪,我必须这麽做!”
“那个人为什麽一定要是你,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,我--”
“阿兄!”清瑶厉声喝止了他,“如果你还念我是你妹妹,就别做让我为难的事,如果你还在意我这个妹妹,就请你成全我,别忘了,你是太子,未来储君,君丶无丶戏丶言!”
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的四个字,终于唤回了他的理智,他闭目握拳,泪从眼角滑落。
清瑶擡手拂去他脸上的湿意,眼底写着决绝,“阿兄,有朝一日,大樾国一定能踏破胡人的营帐,收复失地,我会好好的,等你接我回家。”
她倾身抱着他,“阿兄,我们就此别过吧。”
她闭眼,眼泪无声滑落,热意瞬间灼伤了他的心,再睁眼时,神色间的忧愁和彷徨都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豁然。
她松开怀抱,翩然离去,红裙映着如血的残阳,宛如上阵的将军,决然坚毅,视死如归。
周知禹静立在原地,目送她离去的眼神,也从一开始的不舍悲痛,到慢慢涌上的决绝与笃定。
“清儿,一定要等我。”低低的呢喃很快就被风吹散了。
“咔!好,太好了!”
导演又一次被俩人的演技折服,这段戏顺利的一条过。
清瑶重新返场时,大家一哄而上,赞扬她的演技,赧然的小脸终于有了些许自信。
周知禹隔着人群看她,她刚才从他怀里决然离去时,他的心像是被什麽东西凿开一个洞,空落落的,迫切想要抓住什麽,却又什麽也抓不住。
俩人隔着人群对上视线,清瑶冲他浅浅一笑,周知禹微微颔首,只是这一次,他并没急着收回视线,而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和周围的工作人员说笑,眼眸弯弯,一点也不像在他面前那般小心翼翼。
他忍不住反思,难道真是他太严厉,把人吓着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