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,他拂着袖口撩起帘子道:“只是几个混混在铺子上闹事,已经解决了。”
此时周才瑾正趴在少年耳旁小声嘀咕什么,热气吹得亓深雪耳畔一片粉意,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才瑾,骇得周才瑾立刻往旁边滑座过去,但即便两人分开了,还是眉来眼去的。
卫骞慢慢拧起了眉尖。
吃饭还是去了聚福楼,毕竟阳县也没有比它更好的地方了。因为上次出了文小郡王那档事,现在聚福楼掌柜的一瞧见卫骞还觉得心有余悸,忙毕恭毕敬地迎了上来,给他们选了风景最好的雅间。
掌柜听闻他们稍等还要去寻家客栈落脚,便将自家堂兄弟经营的聚闲居介绍了一番,因为就在隔壁街上,亓深雪也懒得走了,便叫小二跑腿去先留出上房,顺便烧上沐浴的热水。
周才瑾翻看菜簿觉得不满意,自告奋勇要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新鲜的菜品。
雅间内只剩下卫骞与亓深雪相对而坐。
亓深雪双手捧着一小杯茉莉清茶,路上光顾着想事情了,没觉得马车有多晃,这会儿坐稳当了反倒后知后觉有点闷,他吹了吹茶面漂浮的热气,便咕咚小口接连咽了几声。
卫骞驾车一路正也渴,听到他喝水的动静,不觉跟着滚了几下喉结。
桌上的天青小盏过于秀气,放在亓深雪手里是轻盈文雅,放在卫骞掌心则显得过于小了。若是卫骞也喝这份茉莉,那一整壶都不够他饮的,所以他叫来小二,要了一大壶白水。
豪放地喝了两大碗水,卫骞抹了抹嘴,放下空碗道:“你是不是喜欢周家的小少爷,想娶他?”
亓深雪正向门外张望饭菜怎么还没来,闻言噗的一声被茶水呛住了,他咳得脸色涨红,四下寻找巾帕。他一边咳一边急于反驳:“怎么可能!我怎么会喜欢他那种……”
卫骞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方帕,结果顺势就带出了掖在衣襟里的一枚绣囊,啪嗒掉落在地上。
一见那绣着小羊的绣囊,正是那日东湖自己塞了钱留在他枕边的那只,亓深雪的脸色就更红了。
这表情在卫骞看来,简直就是欲盖弥彰。直到捡起落在地上的绣囊,发觉亓深雪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追着它看的时候,卫骞将绣囊托在手里捏了捏,捏得上面的小羊软软变形,他看向亓深雪:“你认识这个?”
亓深雪匆忙低头:“不、不认识啊……就是看它挺好看的……”
卫骞又捏了捏上面的小羊,让亓深雪觉得好像自己的脊梁骨也正在被他揉捏似的。他半信半疑地审视了亓深雪几眼,重新将绣囊掖回胸-前衣襟里,道:“这个不能送你,这是一名采花贼遗留的证物,需得靠它将人捉拿归案。”
“采、采花贼……”亓深雪试探地问,“这种人捉拿到以后呢?”
卫骞眯起眼睛,用力捏住小荷包:“自然是严、刑、拷、问。”
亓深雪咽了咽口水:“怎么个严刑……”
卫骞随口道:“扒了他衣服,捆起来,吊起来,用力打!”
亓深雪捂住了耳朵:“……”
倒也不至于吧,只是睡了一觉而已。如果非要说采-花,也是自己这朵小花被他采了。
他怎么还能倒打一耙呢。
菜很快就上来了,有荤有素有热有凉,但颜色都很清淡。卫骞扫了一眼,有汁色奶白的香蕈鸡汤,爽嫩的小豆腐,金黄酥脆的南瓜小饼,还有做成樱桃形状勾着漂亮甜汁的山药泥……都是小而精致、口味平和的菜色。
唯一酱汁浓厚的就属那盘大肘子。
有肘子,自然是要配酒的,周才瑾乐呵呵地抱着一坛酒跑了进来,他盘腿往小榻上一坐,揭开封泥,顿时桂花的香味就飘了出来。
周才瑾回来了,刚才的话题自然只能无疾而终,卫骞看着这个周小少爷,怎么看怎么不顺眼,十分不耐地啧了一声,又灌了一大碗白水。
“我问过了,掌柜说他们这桂花酒最好!”周才瑾兴冲冲地拿来小碗倒了一些出来,根本没注意到某人刀剜似的眼神,澄清的酒液挂在碗壁上,端的是清香四溢,“这坛才窖了两年,应该不算很辣。”
亓深雪犹豫道:“你头上还有伤,不能喝酒吧?”
周才瑾豪迈地摆摆手:“这点伤不碍事,我爹每次拿家法打我都比这个重!”
亓深雪:“……”这好像也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。
酒中桂香隐隐,好像很香甜的样子,亓深雪的鼻子耸了耸,也有点馋了,很快就把卫骞那些大刑给忘在了脑后去:“那我也尝尝!”
他捧起小碗刚要喝,忽的一只大手盖了上来,他嘴唇没能抿到碗沿,却亲在了一面温热干燥的指背上。亓深雪又惊又恼地看向手的主人。
指节被轻抿在口中,湿润气流轻轻扫过,明明不热,却烫得卫骞指节微微颤跳了一下。
卫骞也是一愣,但紧接着就故作寻常,从他口中强行把酒拿了过来:“你昨日还在吐,今天才刚好一点。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,不能喝酒。”
“就喝一碗。”
“一口也不行。”
“……”
卫骞与亓深雪对视了片刻,眼看着小外甥气鼓了起来,他拿手一戳,噗嗤漏了气,又气得亓深雪整个把头扭到了一边,用力地戳着面前的樱桃山药泥。
卫骞无声笑了一下,用筷子尖沾了一点点酒水,伸到他嘴边:“可以尝尝味道……不想尝?那算了……”
不等他收回来,亓深雪啊呜一口狠狠咬住了脸前的筷子,舌尖飞快卷了一圈,比起要尝味道,更像是咬他的筷子撒气。卫骞轻轻拽了一下,都没有拽动。
卫骞端起酒碗自己喝了一口,笑着问:“香吗?”
“……哼。”亓深雪吐出筷尖。
一点也不香,这酒只是刚开封的刹那闻着香,舔到嘴里就没有那种惊-艳感了,甚至还略带点苦味。但不好喝是一回事,不给喝却是另一回事,亓深雪用小匙挖了一点山药泥抿着吃,转过头去只与周才瑾说话,不想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