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司净小时候的梦,记忆深刻的总是“害怕”。
他似乎在梦里,陷入一种漫长脆弱的恐慌之中,随时都在哭泣。
他怯懦无助的回忆里,很少有父母温馨的陪伴。
常常只记得李家村灰蒙蒙的天空,冷清悄寂的田埂,还有吓醒了他的梦。
外公常常耐心细致的问:“是什么梦啊?”
李司净会说:“是站着会做的梦。”
那像是他们祖孙俩默契的暗号,李司净长大之后并没有细想:
站着会做的梦,到底是什么梦?
妈妈担忧的脸庞近在眼前,李司净撒谎了。
“没有……”
他已经长成不需要父母担心的男人。
“我很少做梦。”
“很少做梦就好。”
妈妈松了一口气倚靠在床头,那双平静温柔的眼睛,与外公如出一辙。
“有什么事,一定要跟妈妈说。”
妈妈的宽慰,几乎要让李司净按捺不住。
他想说,站着做的梦到底是真实发生的事情,还是他大脑没能发育完全的幻觉?
他更想问,那他梦里辗转反侧出现的周社,冷漠、残忍,不像活人,又是什么东西?
可是成年人独立坚持的理智,死死拽住他。
如果他说了,妈妈一定会担心,和他一起烦恼十八年来都没解决的老病症。
如果他说了……
妈妈为了他,又消失在山里呢?
“妈妈,我能有什么事。”
李司净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,“现在我当导演了,整天身边围着几十上百个人,大家盯着呢,不会出事的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妈妈仍旧担心。
她还没说完,病房外传来一声:“李灿芝!李灿芝!”
护士推开了病房门,进来例行检查。
李司净看得出妈妈并不相信,这时候得让他爸过来叨叨几句。他趁机起身出门,长廊空荡,完全没有熟悉的身影。
他拿起手机,拨给他爸,响了几声没人接。
他又愤怒的拨给周社,那边接得极快。
“你人呢!”
李司净兴师问罪。
周社说:“在给你买早饭。”
一旁传来他爸的声音,“净净喝豆浆的,你问他要不要加糖?你姐喜欢吃红糖馒头……”
“加糖吗?豆浆。”周社顺势一问。
李司净全部愤怒和质问,都散在悠闲的生活气息里,只能痛苦的抓了头发,“加。”
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,一家人相处也要维持表面平静。
周社说:“姐,你要来看净净,可以先给我们打电话,我来接你,我熟悉山路。”
周社说:“哥,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?我开车送你们回去。”
一声一声“姐”“哥”,叫得亲切,毫无错漏。
李司净皱着眉坐一边吃早饭,一边回复手机落下的消息。
万年回来了,说是山里迷路没信号,在护林员小屋睡了一觉,刚跟着护林员下山。
他心里一松,终于放了心,抬手回复起剧组的拍摄安排,一切照旧。
“净净。”
他爸收拾起吃完早饭的塑料袋、纸杯子站起来,“跟我一起去扔垃圾。”